去年年底开始的新冠疫情让人们的生活发生了不曾经历的改变,每个人都在接受,调整和适应。转眼已是5月,变好的迹象越来越多,人们也开始回归之前的生活轨迹。其实之前的生活也并非毫无变化的平静如水,只是渐变容易麻木感知,骤变才如此措手不及。
尽管这个世界仍然充满了无法预测的不确定性,但国内疫情也算接近平复,况且5月阳光甚好,在这几天的劳动节假期里还是希望出去走走。但近郊必然人多,太远也不现实,去哪里便是个头疼的事情。恍然想到之前翻看的一篇关于“安岳石刻”的小文,毅然肯定这是个不错的选择。
去年看了王南老师的《塔窟东来》之后,就很想去看看云冈石窟,还有敦煌的飞天。佛塔和石窟,都是印度佛教的重要建筑类型,随着佛教的传入而一并来到中国,并内化为中国文化重要的组成部分。南朝四百八十寺的烟雨楼台,暮鼓晨钟的淡泊恬静,临时抱佛脚的世俗功利,对佛教不同的理解也融入到我们起起伏伏的生活之中。诸多著名的建筑,优秀的文学和艺术作品等也都与宗教息息相连。
比较于佛塔,石窟保留至今的更多,因为石头的本质决定了对时间的对抗,而中国的佛塔很多都是木质结构,更容易消散于战争的烽火中和自然的风吹自晒里。曾经历史上的奇观“永宁寺塔”,就湮灭在了冲天的火光之中。
《洛阳伽蓝记》描述了“永宁寺塔”大火中的悲景:“永熙三年二月,浮图为火所烧,帝登凌云台望火,遣南阳王宝炬、录尚书长孙稚将羽林一千捄赴火所。莫不悲惜,垂泪而去。火初从第八级中,平旦大发。当时雷雨晦冥,杂下霰雪。百姓道俗,咸来观火,悲哀之声,振动京邑。时有三比丘赴火而死。火经三月不灭,有火入地寻柱,周年犹有烟气。”在这文字记里录感受到一件绝美建筑的猝然消失和无能为力,除了遗憾,就是想象。
对中国很多古建筑的美,只有在恢宏的文字或者写意的中国画中去寻找和理解,记得小时候语文课上背《阿房宫赋》时候就多想能够见见它的真颜,而它终究成了历史长河中激起无限感叹的某种符号。
还好有石窟,它们在岁月的沧桑中留下来,为我们打开了去见证古人巧夺天工,“点石成金”般技艺的另一扇窗口,让我们通过那些精美的雕刻来一场跨越千年的交谈。
不过石头即使再能抵抗时间的浸润,也不代表永恒,石头上的艺术也终究会在岁月中沉寂,并没有那么多的来日方长。突然间想到的安岳石刻,就像冥冥中一场刻意的邂逅,在时间和意愿的点上,都是刚刚好的。
安岳县城位于成渝高速的途中,距离成都150多公里,自驾两个小时内即可到达。安岳石刻开凿于南北朝时期,盛于唐宋,全县69个乡镇无一没有石窟分布。2019年11月,它们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保护单位名单。虽极具人文和艺术价值,但感觉身边知道的或者感兴趣的人并不是太多,再加上石窟分布在县城的各个乡镇,应该也不会出现景点游人扎堆的情况。所以1号上午吃了一个早午饭,就和家人出发了。
中午到达安岳县城,第一站就选择了位于县城东1公里的云居山上的“圆觉洞”。到达时发现游人较少,5月中午的太阳竟有点火辣。爬完一段台阶,在入口处测量体温,做好登记,即买门票进入景点。沿石阶而上,阳光穿过树林,在光影斑驳的小路上前行,在分叉路口的指示牌指引下向北岩方向漫行,石壁上的一座佛塔即印入眼帘。
该塔在崖壁上开凿出,名“舍利塔”,为晚唐密檐式磨岩浮图。塔共13层,高8米,须弥式基座,塔刹为三转法轮。

王南老师的书中介绍了“阁楼式佛塔”和“密檐式佛塔”的区别。
“阁楼式佛塔”是中国工匠们把中国宗教求仙功能的楼阁(重楼),与印度传来的具有重重方形台基的窣诸波造型加以结合,成为不折不扣的中国“楼阁式佛塔”。
楼阁佛塔的代表——“永宁寺塔”,也是北魏乃至中国古代建筑史木结构塔的巅峰作品。《洛阳伽蓝记》里对它有壮观的描述:“浮图有九级,角角皆悬金铎,合上下有一百三十铎。浮图有四面,面有三户六窗,户皆朱漆。扉上各有五行金铃,合有五千四百枚。复有金环铺首,殚土木之功,穷造形之巧,佛事精妙,不可思议。绣柱金铺,骇人心目。至于高风永夜,宝铎和鸣,铿锵之声,闻及十余里。
“密檐式佛塔”虽然也可如“阁楼式佛塔”一样高耸入云,但它只有一层塔身,即第一层塔身,具有完整的立柱,横梁、斗拱和屋檐,再向上即是各重屋檐密密相叠,没两重屋檐之间相连或者象征性留出一小段“塔身”。密檐式佛塔密檐式塔由于多是实心的,所以,一般都将佛像雕塑在塔身的外面。密檐式塔始于东汉或南北朝时期,盛于隋、唐,成熟于辽、金,它是由楼阁式的木塔向砖石结构发展时演变而来的。西安著名的小雁塔就是密檐式佛塔的代表。
沿道路继续前行,即见“净瓶观音窟”,净瓶观音——雕刻于北宋时期,高6.2米,面圆,头戴宝冠,冠中一立佛,左手提净瓶,右手执杨柳枝,跣足于莲台上,左右壁顶各一飞天,中左臂为龙女,中右壁为善财,下臂左右为供养人。佛像端庄肃立,双目微睁,倚斑斓佛光,足踏莲蕊,手持净瓶,仿佛正在将瓶中的甘露遍洒人间,尽显慈悲之光。

驻足间,将飞天拍了一张特写:凌空飞舞,衣裙迎风摆动,青蓝色的色彩在千百年时光中发散出莹莹微光,在坚硬冰冷的石头上雕刻出轻柔曼妙的动感,越高的难度表达出越高的技艺。
最近念念叨叨的敦煌之旅,就是想目睹莫高窟那漫飞的飞天。

飞天,佛家语,是佛教中天帝司乐之神,又称香神,乐神、香音神。飞天一词出自于《洛阳伽蓝记》:“石桥南道,有景兴尼寺,亦阉官等所共立也。有金像辇,去地三尺,施宝盖,四面垂金铃七宝珠,飞天伎乐,望之云表。”
飞天最早诞生于古印度,后传入中国。飞天男女不分,职能不分,以香为食,不近酒肉,有佛陀出现的场合,便一定有飞天存在。每当天上举行佛会,便凌空飞舞,抛洒鲜花,以作歌舞,用歌声、舞姿、音乐、鲜花、食物供养诸佛。
飞天的轻盈灵动,就想到曹值在《洛神赋》中的绝美文字:“翩若惊鸿,婉若游龙。荣曜秋菊,华茂春松。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,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。体迅飞凫,飘忽若神,凌波微步,罗袜生尘。动无常则,若危若安。进止难期,若往若还。”
王南老师的《塔库东来》也是以“飞天”结尾,读到该书最后一段时,特意标画了文字“敦煌一身的飞天和笈多时代的一尊湿衣佛像,前者是自由飞翔、极致的动,后者是禅定内省,绝对的静;前者若羽化升仙,后者如涅槃入定;二者皆是对佛教极乐世界的艺术探索中难以企及的高峰。或许,笈多佛像深沉寂灭的内心世界,正如飞天翱翔于风中一样绚烂至极吧。”
继续往右走,便是中窟“释迦佛佛像”。佛像身高5.1米,莲座高0.6米,头有螺髻,身微右侧,袒胸,身穿通肩袈裟,右手掌上举于肩结说法印,左手曲于胸。双目俯视,容光照人,嘴带笑而不露齿,居高而立,关爱地俯视人间,亲切而不失庄重。

以前在各寺院礼拜佛主时,佛像总呈现出千篇一律的严肃和威严,而站在眼前的这尊佛像,一侧立,一含笑,竟流露出了一点可爱,静默带笑,拉近了与尘世间芸芸众生的距离,仿佛在告知:世间过往不过如此,缘起缘灭间,何必那么严肃和认真,丢下你的执念,不如微笑着静赏一次花开。

最右龛则是“大势至菩萨”—— 身高5.7米,赤足站立莲座上,头戴密贴金花冠,冠内嵌刻一小佛像,十分别致。胸前杂饰璎珞,肘悬腰际,面颊丰腴,浅笑的面庞,俊美、祥和、庄重;她两手相交,右手持莲花蕾,大有点化众生超度苦海之势。花蕾重有百斤,历千年而不坠,是雕刻家巧妙地将重力转移到袈裟上的缘故。

圆觉洞这三尊 “西方三圣”石像,成了景区的代表之作。“西方三圣”是西方极乐世界三个地位最高的神,即佛、菩萨、观音组合而成。在其他地方,西方三圣是合龛为一,而这里却是分龛雕刻,这是安岳石刻的独特之处。
《塔窟东来》在讲云冈石窟时,就强调这是一种“减法”建筑,需要周密规划,精心施工,因为“减法”,稍有缺陷雕琢过当,则难以补救,不如土木结构的“加法”建筑,可以随时拆改,反复对垒。所以“减法”建筑决定的难度,需要更深的功力,技巧和心血。
有些世事,有些美好,需要多去了解和感受,似乎才能更多理解一些背后的意义和价值,而不是寂寂无味的走马观花。作为一名游士过客,驻足在微风与阳光下,仰望着眼前静默的时刻,仿佛听见千百年前工匠们一锤一凿的声音,仿佛看见晦暗光线飞舞的微尘和晶莹汗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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