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我问师父,唐僧师徒取回的,真的是真经吗?
倘若是真经,为何众生仍未脱离苦海。
师父听后,良久才说,你又怎知,当初回来的那四个,真的就是唐僧师徒呢?
1
我三岁那年,就被长安城里的弘福寺收养。
唐僧师徒当年取回的三十五部真经。
最初,就全部放在弘福寺里。
我从小就熟悉唐僧师徒如何历经九九八十一难,方才取得真经的故事。
也听寺里的师父们用仰慕的语气,讲起唐僧当年取经归来,本可立地成佛,却甘愿守着肉体凡胎,在人间又多过了十多个寒暑,只为亲自将全部真经誊写译完的事迹。
六岁那年,师父给我取法号不疑,我在师父的指导下,开始每日诵读、抄写那三十五部真经。
我虽然始终读不懂经文的高妙之处,但一想到这是唐僧师徒九死一生取回的真经。,一想到寺里流传的那些唐僧的故事。
我就觉得是我自己愚笨,读不懂罢了。
只是当我看到寺里那些满面愁容的香客,偷听到他们跪在佛像前说出的不幸遭遇。
我也会疑惑,不是说取回真经,众生就能脱离苦海了吗?
他们,又为什么还要来求神拜佛呢?
我问过师父,但师父每次都只给我一些模棱两可的回答。
要么就是告诉我,佛曰,不可说。
这意思,好像就是让我自己去参悟。
可惜,我总是悟不明白。
2
转变,发生在我十八岁那年。
那年,距离唐僧师徒取回真经已经过去足足三十年。
朝中有个姓张的大臣,备受皇帝宠幸,权倾朝野。
他看中了弘福寺后的一块福地,想把他父亲的坟迁过来,还要我们把空地上历代僧人的墓塔移走。
全寺上下当然不答应。
几番交涉无果后,这个姓张的大臣,居然带了一群家兵冲进了寺庙。
他们把寺里的僧人都揍了一顿,放下狠话后扬长而去。
师父也被几个家兵拳脚相加,躺在地上奄奄一息。
我看着一地狼藉,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。
如果连弘福寺这样庄严的地方,他们都敢这样胡作非为。
那么寺外,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世界?
说什么普度苦海众生,说什么脱离地狱樊笼。
难道都是假的吗?
我忍着身上的痛,跪着爬到师父面前,声音哽咽地问道:
「师父,这些真经连我们的寺庙都护不了,又该如何护佑外面的天下苍生?」
师父不说话。
我又问:「师父,唐僧师徒取回的,真的是真经吗?」
师父依旧沉默。
我跪在地上,猛地磕头问道:
「师父,倘若是真经,为何众生仍未脱离苦海。弟子真的不懂,还望师父指点这一回吧!」
终于,我听到师父发出一声长叹。
他咳嗽了几下,悠悠地说道:「不疑,别说真经了,你又怎知,当初回来的那四个,真的就是唐僧师徒呢?」
他话音一出,别说是我,连周围的师兄弟都面露惊讶。
「我和玄奘,其实自小就相识。我知道,那日取经回来的高僧,不是他。」
「师父!」我急忙喊道。
但师父闭上眼,又不再说话了。
众师兄弟也围了上来,只见师父用气若游丝的声音说道:
「他本该知道,他取回的真经都是假的。」
「西天路上,他到底经历了什么?」
那是师父说的最后一句话。
而在师父火化的那天下午,我做了一个决定。
我要离开自己住了十五年的弘福寺,一个人,去重走唐僧师徒的取经之路。
我要知道西天取经的真相。
为师父,为自己。
也为众生。
3
出了长安城的西门,一路向西。
我的第一站,是大唐边界的河州卫。
我记得,唐僧就是在河州卫西面的双叉岭,遇到了他西行路上的第一难,一只白虎精。
那只白虎精吃掉了与他一起从长安出来的两名仆从,却独独放过了唐僧。
这,难免让人感到困惑。
不是说,西行路上的所有妖怪,都无比迫切地想要吃掉唐僧的肉吗?
为什么那只白虎精,偏偏没有吃掉唐僧呢?
在河州卫,我跟民众打听双叉岭是否还有妖怪出没。
得到的却都是否定的回答。
有人告诉我,那一带从来就不曾听说有妖怪出没,倒是双叉岭下,有个胡汉杂居的村寨。
倘若快一点,我应该能在太阳落山前赶到那里。
于是我骑着从长安城买来的白马,一路疾驰,总算在太阳落山前有惊无险地到达那个村子。
村寨不大,我一身僧衣,一进去就格外醒目,惹得不少人上来围观。
他们看到我,纷纷面露惊愕,像是看到了什么邪魔鬼魅。
不过我很快就清楚了他们吃惊的原因。
原来这个地方,已经快四十年没出现过和尚了。
以至于有些人都不认识我这身装扮。
四十年?
难道说,上一个来到这个村子的和尚,就是唐僧?
我忙找村里的老人,想向他们打听四十年前唐僧来时的情形。
结果却得到了一个让我觉得难以置信的回答。
他们告诉我,四十年前来的那个和尚,死了。
和他的一干仆从一起,都死了。
「是被妖怪杀的吗?」我问道。
「哪是什么妖怪啊,就是被响马给杀了,那个响马头目,我记得就是叫白虎吧。」
一个胡子花白的老人说道。
随后,又有两个老人点头表示同意。
「老人家,那个被杀的和尚,叫什么名字?」
我一边问,一边只觉得浑身开始有股凉气向外冒。
「记不得了,只记得那是个从长安城来的和尚,说要去天竺。」
「他和那几个仆从的尸首,还是俺亲自埋的,错不了。」几个老人七嘴八舌地说道。
死了……
唐三藏在他西行路上的第一难,就已经死了?
那后来取经的,又到底是谁?
4
在村里老人的带领下。
我见到了据说是埋着唐僧一行人的坟。
四十年过去,那座坟丘如今只剩下一个半人高的小土堆。
连座墓碑都没有。
我问他们,除了四十年前那个和尚。
这些年,真的再没有第二个僧人经过双叉岭吗?
他们摇头,都说我就是第二个。
没想到刚出长安不久,就得到这样一个答案。
我有些犹豫,是否还要继续往西走?
我问村里人,可知道翻过双叉岭,再往西是什么地方?
他们说,那就到吐蕃人的地界了,那里叫乌斯藏国。
乌斯藏国?
这个名字,我也很熟悉。
我记得唐僧收服猪八戒的高老庄,就在乌斯藏国。
我又问他们,知不知道高老庄在哪里?
有个青年人,自称就是在这边境做生意的。
他听到我的问话,忽然笑了起来。
他说:「和尚,你在说笑吧,吐蕃人的地界上,怎么会有汉人的庄子?」
青年人的话,又让我心里一惊。
但转念一想,他说的确实没错啊。
高老庄,怎么听都是一个汉人的村子,它怎么会出现在吐蕃人的地界里呢?
难道,猪八戒,也是假的?
「你要想去,我过几天要去乌斯藏国进货,不妨带你一起打听打听。」
那个青年人说道。
我想了想,便答应了下来。
青年说自己叫蒙水,世代都是住在那里的边民。
自己从内地进些茶叶到那里,换回些马匹牛羊,再把这些马匹牛羊卖给河州卫的官军,以此为生计。
蒙水又说自己做汉藏两地的互市交易,做了十余年了。
还真的从没听说过高老庄这个地方。
于是我问他,知不知道西天取经的唐僧师徒?
蒙水想了想,说,听到过一些,唐僧师徒,他们都是顶有本事的人嘛。
我没有告诉他,他们村子后面埋的那个,四十年前死在土匪手下的和尚,就是大名鼎鼎的唐三藏。
5
几天后,我和蒙水一起,赶着几马匹茶叶,来到乌斯藏国。
路上,我又想到一个问题。
按照我从小听来的故事,出了双叉岭,本该是先到压着孙悟空的五行山才对。
过了五行山,还要经过黑熊精待的观音院。
怎么按照蒙水说的,出了双叉岭向西就直接到乌斯藏国了呢?
我问蒙水,知不知道五行山在哪里?
蒙水摇摇头,说这附近从没有叫五行山的山。
往西继续走,就是乌斯藏国。
我心中的疑虑,又陡然多了几分。
我们在路上走了三天,风土人情,肉眼可见地发生了变化。
一路都是戴着耳环、圆皮帽,穿着青袍的吐蕃人,还有圆形或方形的建筑。
这种地方,确实很难想象会突然多出一个汉人庄园。
来到集市,蒙水告诉我,吐蕃人信奉佛教的多,他们不会特别排斥我。如果想打听什么,尽管去问就行。
我点点头,便独自到集市上,寻找看起来面善的吐蕃人,向他们打听是否知道高老庄在哪里。
可问了大概十多个吐蕃人,都说乌斯藏国从来就没听说过有什么汉人的庄园。
有个卖牦牛奶的吐蕃人,还用结结巴巴的汉语告诉我,集市上的消息是最灵的,倘若有汉人的庄园在这里,他们就一定会和吐蕃人做交易,因为这里的土地并不适合种汉人的庄稼。如果集市上都打听不来这个高老庄,那它就是根本不存在的。
高老庄根本不存在?
唐僧早就死了,高老庄也不存在,那还有什么是真的?
蒙水见我一脸沉重地回来,问我都打听到什么了吗?
我摇摇头。
他问我,要回去吗?
我继续摇摇头:
我还没找到答案,要如何回去?
蒙水听了,不由叹了口气。
我说:「我要继续往西,如果高老庄是假的,五行山是假的,总不能灵山也是假的吧?不然那三十五卷真经又是从何而来?」
蒙水说:「我认识些吐蕃的朋友,他们能再往西边送你一程。前面过了黄风岭、流沙河,就到宝象国了。恕我就不能再陪你了。」
我不知道该怎么向蒙水表达谢意。
想了想,自己从小到大最擅长的,好像也就只有念经罢了。
总不能当众给蒙水念一段,场景也不太对。
于是只好双手合十,朝他深深鞠了一躬。
但抬起头的那一刹,却忽然觉得后背一阵刺痛。
接着,眼前竟有些眩晕。
天,怎么忽然黑了?
6
我醒了过来,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荒草丛生的庭院前。
我爬起来,拍拍百衲衣上的落叶,抬起头,看到面前是座破败凋敝的庄园。
庄园上挂着一个已经有些歪掉的牌匾。
牌匾上写着三个字:「高老庄」。
这里,这里就是高老庄?
我推开吱呀的木门,听到幽深的庄园里,传来几声动物或什么鸟的叫声。
屋檐下垂落的蛛网,半是倾塌的砖墙,甚至已经把部分屋檐压塌的小树,都证明这个地方,已经荒废了太久。
高老庄的人呢?都去哪里了?
「本就是个戏台,戏演完了,人当然也就散了。」
我耳边陡然响起这样一个陌生的声音。
这个声音,显然是在回答我刚刚在心里默念的问题。
可当我环顾四周,却没看到任何人。
「恕小僧冒昧,不知您是哪位上仙?」
「我?我就是你要找的净坛使者,猪八戒啊,哈哈哈哈。」那声音说道。
猪八戒?
「那么,高老庄果然是在乌斯藏国内?可为何那些吐蕃人,却都说不知道?」
「一个只用一次的戏台,当然不会有人知道。」
「戏台……上仙,您,到底是什么意思?」
「你是不是想知道西天取经的真经?」
「是。」
「哈哈哈哈。」
猪八戒又开始笑,可那笑声听起来,却又像是在哭。
「都是假的,只有取到的经书是真的。只要能取得真经,这西天是谁去,这经是谁取,又有何妨?」
「什么假的?真经也是假的吗?」
「真经当然是真的,那都是货真价实的佛经啊,哈哈哈哈。」
「那什么是假的?难道灵山是假的?难道灵山上其实都是些满身腐烂的怪物?」
「哈哈哈哈,小沙弥,你在说什么胡话?灵山当然也是真的,佛就是佛,亘古不变,不容置疑的佛!」
我头脑此刻更觉得混沌一片,搞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做梦。
「是梦又如何,取经,本就是取一场梦。」
「一场做给天下万民的梦。」
他又读出了我心里的声音,他的声音继续从不知道什么地方,虚无缥缈地传来。
「什么梦?什么意思?你告诉我!
「为什么真正的唐三藏在西行路上的第一难就死了?
「为什么五行山不存在?为什么高老庄现实里也找不到?
「为什么你说取经,本就是取一场梦?
「为什么真经是真的,却不能帮众生脱离苦海!
「为什么,为什么真经连我师父都庇佑不了!」
我一口气,朝着那不知藏身何处的经坛使者发泄般大喊道。
那个声音沉默了片刻,忽然又笑了起来:
「哈哈哈哈,小沙弥,你怎么犯起嗔戒了?你莫不是要跟老猪我一样?」
「你快告诉我啊!」我大喊道。
「佛曰,不可说。」
7
我从沉睡中惊醒,后背再次传来一阵刺骨的疼。
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土炕上,面前还有蒙水,和一个我没见过面的,皮肤黝黑的吐蕃女孩。
「不疑小和尚,你醒了?这是我的吐蕃朋友家。」
「你当时站在官道上,来市集收税的吐蕃官差大概嫌你挡了路,所以从你背后忽然抽了你一鞭子。谁知道居然一鞭子竟把你抽晕过去了。」
蒙水对我说道。
「那吐蕃官差,不太认识你们汉人的,僧装。如果,他晓得,你是佛门子弟,一定,一定不会对你挥鞭子的。」
蒙水旁边,那个吐蕃女孩用结巴的汉语说道。
「难道,我是普通人,就能随意鞭打吗?」
我看着他们,忽然内心生出一股怒火。
但随即意识到,自己好像又犯了嗔戒。
忙在心里默念起佛经,希望能平静下来。
「小和尚,这里是边境,当差的都得这样,才能压得住这些走南闯北的商贩。」
蒙水见我不说话,又安慰道。
我苦笑了一下,不由得又想到了带着家兵闯入弘福寺的那位权臣。
转而,又想起了方才做过的梦。
那座已经荒草丛生的庄园,还有那个自称是猪八戒的声音。
果然是梦吗?
8
蒙水陪我养了几天伤,背上的伤刚要结痂,我便告辞他们,继续西行。
蒙水找来几个吐蕃朋友护送我。
他们送我到宝象国后便和我分开。
我到达宝象国后,继续打听唐僧师徒的事迹。
但这一次听来的,却跟我从小知道的西游故事相差无几。
我离开宝象国,继续向西。
我看到流沙河畔聚集着成百上千的挑沙工。
他们在烈日的炙烤下做着天底下最苦最累的工作,一天却只有两顿糙米饭吃。
我看到车迟国已经被灭国。
百姓被强制迁离他们的故土。
曾经繁华的都城已经遍地瓦砾,只住着一些已经走不动路的老人。
他们用模糊的口齿,跟我讲起唐僧师徒智斗三仙的往事。
我看到西凉女国同样被邻国吞并。
大街上的男人已经多过女人。
一名年近六旬的老妇人,浓妆艳抹地在街边招揽着客人。
她苦笑着说自己也曾是宫中一名女将军,当年甚至还在女王的皇宫里见过唐僧师徒。
这是唐僧当年走过的西行路吗?
为什么我看不到穷凶极恶的妖魔鬼怪。
看到的,只有国与国之间无尽的战争,与众生仿佛走不尽的人间疾苦。
终于,不知道过了多少年。
我走到了狮驼城。
那是唐僧师徒西行路上,妖气最大最盛的地方。
那是一个千里妖国,到处是尸山血海,当年连孙悟空见了都要浑身战栗。
过了狮驼城,再走一年,就能到达天竺。
虽然在西游的故事里,那些妖怪都已四散伏诛。
可我还是担心,它会不会依旧是四十年前的样子。
到达狮驼城的那天,天空下起大雨。
我在大雨中,遇到了一个浑身泥泞,一边走,一边跪下叩头的红袍僧人。
他面无表情地告诉我,他就是从狮驼城出来的。
然后,他给我指明了狮驼城的方向。
我循着他指的方向,又翻过一个山岭。
大雨之下,我看到了那座如同碉堡般黑压压的城。
我还看到了城外的地上,竖着许许多多黄色的幡布。
滂沱的大雨下,我看不清那些幡布的模样。
而当我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那些幡前时,却陡然觉得浑身战栗。
因为那不是什么幡布,那是挂着的一张张人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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